长路生C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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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玉】双向致幻-修改版


* 玉离经四周年生贺24H第23棒

* 人鱼云忘归X吸血鬼玉离经

* 架空AU,没看过原剧不影响阅读


*感觉晋江的排版要比lofter好一些?晋江搜同名《双向致幻》也可以看哒(*°∀°)=3


第一章


“我在黑暗里谛听着:已经多少次

几乎堕入了死神安谧的爱情,

我用深思的诗韵唤他的名字,

请他把我这口气化入空明;

此刻呵,无上的幸福是停止呼吸,

趁这午夜,安静地向人世告别。”


壁炉里的木柴随着低吟静静地燃烧,偶尔在诗句与诗句的间隔中噼啪出几点火星。可惜,等不及炸出炉膛,那些比萤火还脆弱的东西就消散在了橘红色的火光里。


玉离经放下手里的诗集,隔着半个屋子欣赏那堆似乎永远在跳跃变化的火焰。


火,给人带来了光明,带来了温暖,人也可以用它烹饪食物、烧煮热水,它似乎和一切人类所向往的美好都有关系。


而他是个吸血鬼。


火给冰冷的吸血鬼带来了什么呢?毁灭、痛苦、无法接受的热度……当然,当它失控时,人类也难逃它的伤害。只是,它自身所带的一切特质,都本能地为吸血鬼所不喜,无关失控与否。


他们讨厌温暖,拒绝光明,以血液为食,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美德。


他们就是一群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早该死去的、罪恶的蝙蝠。


玉离经坐在华丽的软椅上,离他几步远的窗外是寒风肆虐的冬夜,月光为他照亮手中的书籍,他却在凝视一团火焰。


他是一个天生的吸血鬼,从来没有以人类的身份生存过,却对火焰带来的光明和温暖心生向往。

该隐在上,他有罪。


*


冬季的海洋并不是舒适祥和的伊甸园,由于靠近极地,这里的白昼短暂得像是天上转瞬飘过的云彩,黑夜却漫长得犹如望不到尽头的海洋本身。


所幸并不是每一个海洋生物都有足够的智慧和时间来思考自己的居住环境。


云忘归冲入一片鲑鱼群,他的目标还没来得及闪躲,就已经被他抓离鱼群开膛破肚。


这是一条足够肥美的鲑,漂亮的鱼肉纹理昭示着它绝佳的口感,但将它捕食的人却并不打算把它全部吃掉,只取下了自己最喜爱的部位品尝享受,余下的都丢给了还在捕猎中的其他捕食者。


看着那些为了食物不停奔波的鱼,云忘归甩了甩尾巴,走了。


他是人鱼,和这些没有智慧的鱼不是一个物种。

哦,他和地上那些没有尾巴的人也不是一个物种。

他是独一无二的云忘归。


云忘归钻出水面,海风为他带来了一股陌生的气息。


这股气息来自于那座他领地旁边的城堡——他还以为那里不会再有谁来了,没想到竟然有了新主人。


他决定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这位新邻居。

对方最好是能识相一点,不要妄想进犯他的地盘。


*


和其他的吸血鬼一样,玉离经也保持着昼伏夜出的生活作息。不过,即便是在夜晚降临之后,他也很少会离开自己的城堡,他更喜欢找个无人打搅的地方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


虽然他的城堡里并没有人,只有父母留给他的血仆,而他们也不敢无缘无故地来打扰他。


玉离经如往常一般在黄昏后醒来,拉开厚厚的窗帘,那最后一抹几不可见的落日余晖在天边向他致意,为这个夜行生物送上来自白天的问候。


他站在那扇占去了半面墙的巨大落地窗前,目送光阴远去。


忽然,他的视野中闪过一抹其他的色彩,像是他的错觉一般转瞬即逝。


但玉离经确定那并非是他的错觉。

看来他有必要去海边看看了。


从来到这座山顶城堡开始,他还没有去过一次海边。

比起阴晴不定的海洋,他更喜欢另一侧的蓊郁山林,几乎每天晚上,他都要分出一点时间,坐在书房里,听着木柴燃烧的声音,遥望远处月光下的山林。


它们有种别样的壮丽,好似一支静默的军队,也像某头远古巨兽的粗糙皮毛。

这主要取决于当晚的月光。


今晚的月光很亮,下山的道路上如同被撒了一层云母的粉末,玉离经走在上面,感觉自己的眼前像是被蒙了一层纱。


冬季的海边山路很冷,但对一个吸血鬼来说,还不算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玉离经凭着记忆寻到看见异样的海域,那里现在一切如常。


几块大礁石坐在沙滩上,任由海浪拍打着它们。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小型石头,在由它们短暂围成的水洼里,藏着不少没来得及在退潮时离开的小东西。


它们显然不是那抹白色身影。


“你就是那座城堡的新主人?”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离海最近的那块礁石上传来,玉离经循声望去,最先注意到的就是那条修长的、珠白色的鱼尾。

竟然是一条人鱼。


*


见对方不说话,云忘归用尾巴拍拍礁石,试图吸引对方的注意:“我是云忘归,你的邻居,这片海域是我的领地。”


“所以呢?”玉离经平静地问回去,在他眼里,对于邻居是条人鱼这件事,好像还没有今天的月亮是圆是缺来得重要。


只要这个邻居可以与他和平相处,无论是人鱼还是鱼人,他都无所谓。


毕竟他自己就是一个吸血鬼,没必要挑剔别人。


他似乎和以前那些骄傲自大、妄想抓他回去做成展品的人类不同,云忘归甩了甩尾巴。出于把麻烦扼杀在胚胎的目的,他又开口警告道:“我不管你来这里是想干什么,人类,不要妄想占据这片海域。我可以允许你在这里捕鱼维生,但如果你太贪婪,我就会像对待这里从前的住户一样,也赶走你。”


他动动手指,操纵海水像活物一样游动到玉离经周围,似乎只要他一声令下,玉离经“脆弱”的身体就会被他活活撕碎。


玉离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这条人鱼用海水的牢笼困住他。待对方已经彰显够了自己的武力,他轻轻一闭眼,这个水做的囚笼就在他的攻击下顷刻粉碎。


“你说错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晚风拂过人鱼的耳鳍。


云忘归惊讶地直起腰身看他,他却低垂着目光道:“我不是人类,是吸血鬼。”


*


无数神话传说里,人鱼的巢穴都隐匿于深海,终日与数不尽的金银珠宝为伴。人类抓捕人鱼,并不只是为了它们的容颜和歌声,更是想要它们背后可能存在的财宝。


云忘归不知道其他同族是怎样生活的,反正他的窝和人类的那些传说一点都不一样。

如果那勉强算是个窝的话。


人鱼不是群居的动物,他从会打架开始,便不停地在寻找自己想要的领地。


找到、占有、不被别人抢走,领地的事情就解决了。


在不准备找伴侣的情况下,占据一个不错的领地,他的鱼生目标就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至于他的那个人鱼窝,纯粹是在领地里找了个风景还不错的地方,随便摆了些珊瑚海草,偶尔会过去看两眼罢了。

反正鱼嘛,在海的哪里睡不是睡。


至于人类追求的那些金银财宝,在他眼里,还不如海上的一次落日来得美丽壮观。


云忘归趴在他的海草床上,想着他刚刚遇到的那个叫玉离经的吸血鬼。


他很强。

虽然那个囚笼只是他随手操控出来的,但能那么轻易地就把它粉碎,说明他的实力应该和他不相上下。


他也很美。

当月光从云层的间隙里落到他身上时,云忘归曾短暂地看清过他的眼睛,那瑰丽的色彩让他想起了飘动在冰雪大陆上空的极光,温柔、优雅、变幻莫测,像是一场神秘而美妙的梦。


强大而美丽的生物不仅吸引人类,也吸引人鱼。


云忘归的视线越过夜色、跳过寒风,停在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堡上。

从他的窝里,刚好能远望到那座城堡而不被发现,这也是他今晚会回到这里的原因。


他要盯着那只吸血鬼。


*


玉离经回到城堡后,罕见地既没有在火炉边看书,也没有站在窗边眺望山林,他在画画。


莹白的肌肤,珍珠色泽的鱼尾……那条人鱼的形貌随着他的画笔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脑海里被记忆描摹。


那双透亮的、紫水晶一样的眼睛……


人鱼坐在礁石上,双臂随性地撑在身体两侧,月亮就高悬在他身后。


月光下,堪称完美的身体线条被光影勾勒,彰显着海洋猎食者的矫健。

危险又美丽。


人鱼真不愧是海洋里最致命的生物。


直到远处天幕开始渐渐被染上一片橘蓝,玉离经才放下手中的画笔。


他该回归黑夜的怀抱了。


在城堡封闭,将最后一缕试图闯进的阳光阻隔在外时,玉离经的脑海里再次闪过那条人鱼划破沉寂海面的模样。


不知道那条鱼尾在白天是什么样子,是否比夜晚更加璀璨?


这是玉离经陷入沉眠前,脑海中最后的念头。


*


白昼降临,云忘归爬上一块临近城堡的礁石,等待阳光烤干他鱼尾上残留的水珠。


吸血鬼在白天会变得十分虚弱,大多都会陷入沉眠,他要趁这个机会去把那只吸血鬼的城堡逛个遍。


当鱼尾化为双腿后,云忘归扶着礁石勉力站了起来,刚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下一秒便失衡摔在了碎礁石上。


他趴倒在地上,那些细碎的石头在他的腿上划出一道道细小的白痕。


云忘归回头看了一眼,庆幸还好自己不是真正的人类。

这些划痕对他来说不过是些小打小闹,根本算不了什么。


不过现在的问题并不是这些划痕……云忘归抬头仰望,那只吸血鬼的城堡是在海岸边上没错,但是,云忘归现在才注意到它是在海岸边的山崖上……


而他还瘫在礁石滩上,想要靠着两条几乎从来没用过的人类双腿“走”完这段艰难的路程。


是那些曾经被他吃过的鱼终于来报复他了吗?


云忘归不肯认输地再次站了起来,他那两条好像不属于他一样的腿正在疯狂抖动,活像是被电鳗电住的鱼。


这次坚持的时间好像比上次长一些,虽然结果依然是他摔在了地上。


这样不行。云忘归想。

他似乎应该先学会怎样走路,再来说去城堡的事情。


这片礁石滩显然并不是一个学走路的好地方,云忘归看着自己布满划痕的腿,默默地往水里挪了挪,让它恢复成鱼尾的模样。


当再度畅游在海水中时,云忘归忍不住抱怨了一遍所有的陆生生物:太过分了,不用鱼尾的陆地动物!


他回到了自己的人鱼窝,那片周围是个平静的水湾,周边的地面比礁石友好很多,相对还算是一个学走路的好地方。


云忘归准备在能一口气走到那座吸血鬼的城堡之前,都先在这一片水域附近生活。


等着吧,吸血鬼。云忘归冲着城堡的方向拍了拍自己的鱼尾,他迟早会把那座城堡玩个遍!


*


玉离经在黑暗中醒来,走到窗边,拉开厚厚的窗帘,外面是晴朗的夜空。


玉离经仰望着皎洁的月光,又想起昨晚的那条人鱼来。

不知道他今晚还会不会出现在海边?


作为一个富有的、不参与任何斗争的长生种,玉离经的生活似乎只能用“随心所欲”四个字来形容。

除却无法在白天出现,其他的任何事情他都无需顾忌。


他拨开窗户的转轮,将这面有形无色的壁垒推开,凛冽的夜风从外面呼啸掠进,将他的睡衣掀起,露出他即将张开的翅膀。


玉离经从窗口一跃而下,血族的翅膀托着他在寒冷的冬夜肆意翱翔。


他要去昨夜的海边。


果然……玉离经站在空荡的礁石滩上,视野中只有一轮明月和辽阔的海面。


或许他昨晚真的只是想来警告自己而已,不会再来了。

玉离经再次张开翅膀,准备前往城堡另一侧的山林。


希望那里能再有一些令人欣喜的偶遇。


*


人鱼虽不像海豚一样可以大脑交替休息,却也有着绝佳的体能和充沛的精力。


就好像云忘归已经练了整整一个白天的走路,跌跌摔摔无数次,现在仍有余力继续爬起。


云忘归正躺在草地上休息,这里离他的人鱼窝已经有了不短的距离……好吧,云忘归瞥了一眼他的人鱼窝,至少现在那个窝是在他视线的尽头。


他不得不承认,学习走路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好像比抓鱼要难一点。


云忘归翻了个身,跪坐在地上,试图不依靠任何东西自己站起来。他今天成功过几次,但大多数时候都得爬到某个可借力的东西旁,才能扶着站好。


他成功了。

云忘归站直身体,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做到可以原地站立好几分钟而腿不发抖了,照这个速度进步下去,可能过不了几天他就能直接一口气走到那只吸血鬼的城堡前。


云忘归抬腿继续往森林的方向走去,他还从来没有在融雪期之外的时候到访过这片森林,不如趁这个机会试试看自己究竟能走多远。


*


对于实力足够强大的夜行生物来说,夜晚的森林简直是狂欢的盛宴。


玉离经无声无息地行走在森林之中,犹如一朵磷火静静地飘过夜空。


动物们感知到他的气息,都躲在自己的巢穴里不敢冒头。

玉离经当然知道它们畏惧他,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快走过这片土地。


玉离经穿行至森林的深处,那里是一群驼鹿的栖息地。


他第一次踏入山林时,便遇到了一头体型硕大的成年驼鹿——同时也是这座山林的守护神。


如果这次还能遇到对方,他想询问它有关那条人鱼的事情。


*


不服输的念头支撑着云忘归一直往森林深处前行,等他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已经迷路时,他已经彻底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云忘归站在原地,他实在是没想过这种情况的发生。


作为一条生活在海里的、几乎从来没上过岸的、一直靠洋流和水文辨别方向记路的人鱼,他过于高估了自己在陆地上的生存能力。


现在已经深夜了,而他还一丝不挂地行走在寒风瑟瑟的森林里。

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的话,可能早就因为低温昏厥过去了。


他现在也不是很暖和,长时间没有进食,他的身体没有足够的热量来源,再加上低强度的“运动”,他的身体甚至都以为他正在海里“睡觉”。


不走了。

云忘归作出决定,径直躺在了地上。

等明天太阳出来了,他再慢慢找回去的路吧,现在先回复体力。


他没敢贸然去捕猎陆地上的生物来补充体能,一来他对这些生物并不是很熟悉,以前从未吃过;二来,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否捕猎到他们,这里离水源太远了,他的能力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而那些狡猾的陆地生物总是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都怪那只吸血鬼。


云忘归气呼呼地闭上了眼睛,准备在梦里和那只吸血鬼大战一番。


*


玉离经再次遇到了那头驼鹿,它似乎正在等着他。

“好久不见。”他对它说。


他不确定它是否听到了他的话,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一定的距离,寒风又太过喧嚣。

它深深凝望着他,似乎是在辨别他的来意。


“最近森林里还好吗?”他问。

它转过身,侧了侧头,似乎是在示意玉离经和它走。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玉离经疑惑地跟了上去,它有什么事是要交给一个吸血鬼的呢?


驼鹿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为他引路,带着他不停地前进。


玉离经无心去计算他们究竟走了多久,只是从周围的景色判断他们似乎已经走到了离他的城堡很远的地方。

当驼鹿停下,他看到草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影时,才终于明白了它的用意。


那条人鱼为什么会出现在森林里?


凭借着出色的夜视能力,玉离经发现人鱼那双替代了鱼尾的腿上布满了伤痕,身上的其他地方似乎也有不少的淤青。


他是被人抓住了吗?

玉离经皱眉,明明他之前并没有在这附近发现任何人类的踪迹。


他一边解下自己的睡衣上袍一边朝人鱼走去,无论怎样,总不能让他就这样赤条条地躺在林地里。


*


云忘归正好梦沉酣,忽然感觉到有生物在靠近他,立即惊醒过来,下意识地想要击退这个胆大包天的进犯者。


然而,他发现他被冻僵了。

天哪,作为海洋霸主的人鱼居然在陆地上因为低温冻僵了?


明明自己从前在更冷的海水里都没有受到过影响,难道是因为自己从“鱼”变成了“人类”?


云忘归被这个发现弄得过于震惊,以至于一时间根本无暇顾及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反正好像也没有什么危险的样子。


“你被人类抓住了?”

拉回云忘归神思的是一道说陌生也不陌生,说熟悉也不熟悉的声音。


云忘归抬头,看见昨天才见过的那只吸血鬼眼下正衣衫不整地站在他面前。


……鉴于他们两个加起来才只有一套衣服,他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他衣衫不整。

不过他们都不是人类,不需要在意这些。


被人类抓住?什么意思?


云忘归顺着对方略显担忧的目光下移,看到自己的身上因为低温已经变得紫红,那些被他摔出来的划痕和淤青看上去尤为可怖。


好吧,他似乎明白为什么这只吸血鬼会这么想了。


“需要先回我的城堡休息吗?”玉离经释放出好意,他对这位“邻居”的印象不错,如果这附近真有人类干扰他们的生活,他也不是不能帮助他。


这只吸血鬼是在邀请他去他的城堡?


云忘归虽然还没完全搞清楚事情的经过,但他可没忘了自己今天辛苦练习走路是为了什么。


“好。”他的嘴角哆哆嗦嗦地挤出来一个笑容。


该死的低温!云忘归又气又急,他的脸都僵得像是冰雪大陆上的冰山了!


“你还能站起来吗?”玉离经将自己的睡衣上袍递给云忘归,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的腿。


“当然可以。”虽然现在是被直接邀请去城堡,不用再自己苦练走路了,云忘归依然想要向这只吸血鬼展示一下自己一天来的练习成果。


他四肢僵硬地勉强爬起,起来时还是被玉离经扶了一把方便借力。


嗯……就当是故意示弱以降低对方的警戒心吧,云忘归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玉离经捡起云忘归起身时没来得及拿起的衣服,再次递给他:“披上吧,你的身体已经冻僵了,再冷下去会坏死的。”


虽然都是长生种,但人鱼显然和吸血鬼还是有些区别。


云忘归把衣服拿在手里,没有动作。

这只吸血鬼总不会觉得于一条从来没有经历过人类社会生活的人鱼会自己穿衣服吧?


玉离经似乎是读懂了云忘归眼中的茫然,从他手中拿过衣服,道:“失礼了。”


然后帮他穿好了睡袍。


玉离经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他们已经离城堡很远了,以云忘归现在的状态显然是不可能靠双腿走过去。


他不好麻烦带他来此的驼鹿,便向云忘归提议道:“这里离城堡很远,如果我们走过去的话,可能天就要亮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带你飞回去吗?”


可以是可以,只是……

云忘归“委婉”地向玉离经表示了自己的担忧:“你的翅膀带得动我们两个吗?”


他还没见过吸血鬼的翅膀呢,在见到玉离经之前,连吸血鬼这一物种都是他从海上的飞鸟口中听来的。


应该和那些海鸟的翅膀没什么区别吧?


玉离经将落地后收起的翅膀再次张开,足足有两三个人大的翼出现在云忘归的视野里。


云忘归瞠目结舌地看着玉离经的双翼,吸血鬼的翅膀竟然长这个样子,和那些海鸟完全不一样!


“我们现在离开?”玉离经算了算时间,他们回到城堡后还要为这条人鱼检查身体,之后还要安顿好他的起居……如果现在回去,勉强足够在天亮前做完这一切。


“我都可以。”云忘归的目光终于看向在场的另一个生物,“它是?”

“它应该是这座山林的守护神。”玉离经为云忘归介绍道,“也是它带我来这里的。”


云忘归松了口气,他就说嘛,这只吸血鬼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他还以为是他的人鱼窝被发现了呢。


“谢谢你们。”虽然是无心之举,但云忘归也不能确定如果他们没有来,他是不是真的会冻死在这里。


驼鹿冲他们点了点头,就如同来时一样慢慢地离开了。

山神安静地重归山林。



第二章


云忘归在宽大柔软的床上醒来,身上是丝绸的睡衣,天鹅绒的被子为他暖出了一个舒适的“巢穴”。

他忍不住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这一觉比他过往在海里睡的任何一觉都要舒服。


原来人类和那只吸血鬼过的是这样的生活吗?


他侧过身,把柔软蓬松的被子抱在怀里。不得不承认,他暂时不是很想回到海里了。


昨晚那只吸血鬼,不对,现在该叫他离经了,虽然他们之前就告知过对方自己的名字,但很显然他们都没有真的“记住”对方的名字。


玉离经抱着他飞回城堡后,大费周章地先用热水帮他回暖身体,又安排血仆为他整理出来客房休养。


云忘归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好休养的,不过是冻僵而已,很快就缓过来了。

但在玉离经的坚持下,他还是在客房里住了下来。


感谢他自己昨晚做出的英明决定!


云忘归从床上坐了起来,顾及到他并不受阳光影响,昨夜玉离经还贴心地为他留了一点窗帘空隙,好在白天的时候让阳光进来。


现在城堡里一片寂静,吸血鬼们早在日出前就已经在各自的房间陷入沉睡了。

也就是说,这座城堡现在是他的了。


云忘归从衣架上拿过一件袍子胡乱披上,这是昨晚玉离经帮他擦身时反复强调的事情——穿衣服。


明明海里的鱼都不穿衣服,这么多年不还是过来了?云忘归在心里悄悄嘟囔着。


他回想玉离经的手法,给自己的睡袍系了个极其歪七扭八的结,勉强拢住了。


云忘归推开客房的门,准备在城堡里四处转转。


一开门,他便狐疑地扭头看向自己客房的窗户……现在确实是白天没错。

不愧是吸血鬼的城堡。


云忘归踏入漆黑如夜的走廊,凡是可以进入阳光的地方都被封住,只有每隔一段路的蜡烛带来零星的光源。


没有太阳带来的温暖,随着他在城堡里越走越远,他似乎是感觉到了冷。


果然是变成“人”的原因吗?云忘归有些不满自己现在的身体,明明作为人鱼时,他还曾下潜过几千米深海。


他摸了摸自己暴露在外的手,除了有一点温热、触感变得更柔软外,好像和从前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云忘归用将近一个白天的时间把整座城堡逛了个遍,终于是完成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但随后他就陷入了无聊之中。


不是在任他遨游的海中,没有可供取乐的小鱼,见不到辽阔的海面和热烈的阳光……相比之下,一天没吃东西都不算什么了。

反正他也不是一天不进食就会饿死的生物。


曾有非常短暂的那么一瞬间,他想过要回到海里去,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有一点不舍这里的生活,更重要的是他不确定自己能否靠两条腿翻越前天记忆中那高高的海崖。


他还是要等玉离经醒来。


在城堡里,漫漫的黑暗没有时间变化的概念,云忘归觉得腻了,便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外面好像已经快要傍晚了。

他躺回床上,把自己弄得像是一条安稳待在窝里的鱼,然后闭上了眼睛,准备趁所有人醒来前再休息一会。

他和他们一起等待夜晚的“醒来”。


*


玉离经睁开眼睛,眼前似乎还残留着梦里人鱼的身影。


不知道云忘归是否适应城堡里的生活?

他拢了拢垂到身前的长发,准备去找云忘归。


玉离经来敲门的时候,云忘归早已被城堡里众人苏醒的动静惊醒了。


他不过是浅眠。在海洋里很少有生物能陷入长时间的深度睡眠,它们需要时刻保持警觉,他也不例外。

昨晚那件事只是一个意外。


“今天过得还好吗?”玉离经问他。

“还不错。”云忘归没有瞒着他自己在城堡里乱走的事情,“差不多把这里的房间都看过了。”

玉离经歉然道:“白天城堡的窗户都是封闭的,没能让你尽兴,实在抱歉。”


“还好吧。”云忘归问他,“有吃的吗?我有点饿了。”

玉离经露出一贯的温和笑容:“有,跟我来吧。”


*


玉离经和云忘归一起走在城堡的走廊里,玉离经走在前面,为云忘归介绍着沿途的油画和装饰。


他当然也可以选择让仆从把食物送到房间里,但他不想这么做。

他还想更多地和云忘归“交流”。


作为一个苟活于黑夜的长生种,是很难有一个非吸血鬼的长生种朋友的。

玉离经不想错过云忘归。


“你可以长时间地离开水吗?”玉离经问他。


云忘归毕竟是人鱼,据他所说,此前应该也没有在陆地上长久生活过,他总怕他的身体会出现什么意外。


“不知道,不过我目前还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云忘归张开双臂,示意自己现在一切都好。


“那你想要回到海里吗?”玉离经试探道。


云忘归还想在这里待上一会,看看吸血鬼究竟是怎样生活的,又怕自己白天还是下不去山崖只能对着大海干瞪眼,便说:“现在不用,不过你可以在黎明前把我送到海边。”


“好。”玉离经应允。


*


两人走进了餐厅,静谧的烛光为精致华丽的装潢和陈设铺上了一层金纱。


“想吃点什么?”玉离经为云忘归拉开椅子,询问他的意见。


吸血鬼和人鱼的菜单应该有些差别,他连人鱼是否能吃熟食都不确定。


云忘归犯起了难,他怎么跟玉离经说自己平时都吃什么东西呢,他又不知道那些东西在陆地上叫什么。


“……鲑鱼?”他努力从记忆里翻出了一个在海上遇到人类的捕鱼船时,他们喊过的词汇。

他们一边喊一边抓起了他平时喜欢吃的那种鱼,应该就是那种鱼的名字吧?


玉离经会意,让一旁的侍从去为云忘归准备一些常见的鱼虾蟹贝的刺身。


旁观了全程的云忘归忽然开口:“人类和海里的生物不一样,不需要自己去捕猎,会有人为他们提供食物。吸血鬼也是这样?”


当然不一样,玉离经心想。


由于他们食物的局限性,大多数的吸血鬼都是需要自己去外出捕猎、寻找血食的,无论是动物血还是人类血。


“人类的社会构成比我们要复杂得多。”玉离经把这句话作为云忘归人类社会知识的开端,“他们的群体内部有非常多的分工,每一个个体或自愿或被迫地在完成自己的‘任务’。”


“如渔民、农民、牧民,就要为了维持自己的生活,通过捕鱼、种粮食、养殖牲畜来和其他人类换取金钱,最后再用金钱向其他分工的人类购买他们需要的东西或者服务。金钱,或者说对生活资料的需求,以及整个社会的规则成为了维持他们的纽带。”


“吸血鬼因为和人类有着密切的联系,确实受到了人类社会的影响,但主要还是依靠吸血鬼本身的强弱和地位来链接这一切。对于一些弱小的吸血鬼,他们非但需要自己寻找食物,可能还会食不果腹、遭受吸血鬼猎人的捕杀。”


云忘归明白了,这和海洋里一些特殊族群差不多。例如虎鲸这样的比较聪明的海洋生物,它们的族群里也有类似的分工,只不过联系它们的是血缘而已。


既然明白了,云忘归便不再关注这个问题,安心等待自己的鱼。


他还没有吃过不是自己捕猎来的鱼呢。


侍从将摆盘精致的一道道刺身送上餐桌,云忘归看着每盘不过三四块的、小巧且看不出究竟是什么鱼的肉块,有些无从下手。


想立即学会如何使用筷子食用刺身不太可能,玉离经拿起桌上的银叉,示意云忘归学习他的动作:“像这样……”


他叉起一块鱼肉,缓慢地放进自己的嘴里,然后将叉子拔出。


云忘归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按照他刚刚的动作把全部过程做了一遍,虽然中途因为用力太大导致肉差点从盘子上滑出去,又因为失败了太多次,好好的鱼肉快被戳成一坨肉糜,但他最终还是成功吃到了那块鱼。


“好麻烦。”他评价道。


“慢慢来,刚开始都是这样的。”玉离经对他鼓励性地笑了笑,“还有很多,我们可以慢慢练习。”


玉离经从头至尾都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对于如他们这般的捕食者而言,“帮助进食”或者“喂饭”这种行为,都是对他们实力的质疑。


云忘归没有接触过陆地上的生活方式,他可以告诉他、引导他去学习,但他绝不会是他生活的支配者和掌控者,他希望他们的关系是平等的朋友,而非是心机深沉的主人与无意识被豢养的“宠物”。


浑然无觉的云忘归再次试图用叉子叉起一块鱼肉,他倒没有觉得不耐烦,至少现在这里只有他和玉离经两人,没有谁会来打扰他进食,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又吃了几块鱼肉后,云忘归注意到玉离经除了最初的那口外就再没动过剩下的鱼,疑问道:“你不吃吗?”


玉离经微微晃动着酒杯中的红色液体,微笑道:“我已经在吃了。”


“哦对,你是吸血鬼。”恍然大悟的云忘归盯着玉离经手中的杯子:“这是人类的血?”


其实只是在喝葡萄酒的玉离经故意捉弄他:“不,这是人鱼的血。”


云忘归睁大了眼睛,看看酒杯又看看玉离经,最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有些不确定地反问他:“你是不是在骗我?我的血好像不是这样的。”


玉离经听出来他的摇摆,逗他:“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人鱼血?”


“我受过伤呀。”云忘归理所当然地回答,“我的血比这个更深一些。”


“啊,抱歉。”玉离经的神色变得有些紧张严肃起来,“希望那些伤已经痊愈了。”


“当然已经痊愈了。”云忘归的语气依旧鲜活快乐,“那些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海洋里已经没有能伤到我的生物了。”


“那很好。”玉离经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杯:“这是人类酿造出来的酒,葡萄酒。要尝尝吗?”


云忘归盯着那微微透亮的红色液体,像是被蛊惑了一样点了点头,“好。”


玉离经亲自为云忘归斟上了小半杯的葡萄酒,“酒精会使人晕眩,对你我也是一样。你初次饮酒,注意浅尝辄止。”


云忘归拿起属于自己的那盏酒杯,学着玉离经刚刚的样子晃了晃,像孩童一样天真地问询:“那为什么你们还要喝它呢?”


为什么?

玉离经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它也能带来快乐吧。”


“快乐?”云忘归有些不信任地看着杯中他三口就能喝完的液体,“就凭这些水?”


玉离经笑而不语,只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作为对他的回应。


云忘归将杯身倾斜,轻轻地舔了一口快到杯口的酒。

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那是一种他从来没体会过的味道。


他在玉离经的注视下喝下了第二口、第三口、然后一饮而尽。


“还有吗?”他无意识地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期待地看向玉离经。


或许是人鱼的酒量很不错?玉离经为云忘归添上了第二杯酒。

也有可能是葡萄酒本身度数并不高的原因,再加上他也并没有喝很多吧。玉离经想。


玉离经取来自己的酒杯,陪着云忘归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等玉离经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喝完了两瓶酒。


“不能再喝了。”玉离经哑然失笑,他们实在是喝得有些多了。

他平时也不过一次饮上浅浅的两杯而已。


“唔。”喝掉绝大多数酒的云忘归呢喃:“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玉离经在酒精的作用下缓慢地将自己平时会做的事情在唇边纠缠了一遍:“画画、冥想、读书、看火……”


“读书?”云忘归抓住了一个他早就十分好奇的、听路过的水手谈过无数次的东西,“这里也有书吗?”


他今天只是在城堡里的其他地方转了转,没有去玉离经所在的那一层,自然就没看到和玉离经生活起居有很大关系的部分。


玉离经扶着桌子站起来,对着云忘归邀请道:“要去我的书房看看吗?”


*


 “这就是书吗?”云忘归拿起桌子上一本由软皮包裹的诗集,扭头问玉离经。


 “是的。”玉离经认出来那是自己最近正在看的诗集,向云忘归介绍道:“这是一本诗集。”


 云忘归好奇地翻动着书页,结果看到的却是一片片挤在一起的、小得像是小鱼眼睛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问。


 “文字,人类发明出来的东西。”玉离经从他手里接过诗集,放在桌子上,“人们用它来记录事件、传递信息、表达思想……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想听听这本书里写的是什么吗?”他问。


 云忘归用他深邃明亮的紫色眼睛做出了回答。


 玉离经翻到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一页,开始轻声朗读起来:


 “丧钟不停地敲响,我感到阴凉——

 那是坟里的寒气;我岂不明白

 那些人如残灯将灭,正挨近死亡;”


 云忘归趴在桌子的另一边,凝视着正低头为他读书的玉离经,一缕长发垂在他的身前,让他原本就算不上硬朗的面部线条更加柔和。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有些悲伤,明明在这之前他还在温柔地笑着。


“他们一声声叹息着,唉唤着,走向

永远的沉沦——”


玉离经抬头看向正望着他的云忘归,就在他读懂云忘归眼中的担忧时,他那颗原本苦涩的心如被甘霖洗礼。


他对他再次露出温和的微笑。


“而世上鲜花会盛开,

壮丽不朽的事物会接踵而来。”


他结束后,云忘归沉默了一瞬,坦诚道:“我不是很明白你说的这些,只能大概理解一部分的意思。”


玉离经没有开口责怪他。即便是圣人,在接受教育之前,也是读不懂圣经的。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如果他们能成为朋友,如果云忘归想学,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拿来教他识字。


“但是我想它写得一定很好。”云忘归指着最后的那一句话,“你在读这里的时候笑了。”


“我不是因为这句话而笑。”玉离经直视着他的眼睛,纠正道:“我是因为你。”


“你的到来对我来说,就像是最后一句的救赎。”



第三章


玉离经很少做梦,与大部分人类相比,吸血鬼的生活要单调无趣得多,休眠只是他们度过漫长的白昼的一种手段。


他会搬来这样一个靠近极地的古堡,也是考虑到了极夜的存在。


不过,古堡离真正的极地还有一定的距离。这里只是有着明显的昼夜长短,还没有到出现极夜的程度。


如果他之后有探索极地的意愿,也可以选择在极夜期前往那片冰雪大陆。


今天,玉离经梦见了极光。


从他搬到这里之后,只远远地在天幕尽头短暂瞥见过一次极光的身影,那如梦似幻的景象转瞬即逝,很快就消散在了他的视野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极光,他从未在梦中有如此清晰的意识。


与他遥遥望过的那次不同,梦中的他就好像是漂浮于苍穹之上,绚丽的极光如同顺滑的丝绸一般在他的周围游动。


他向上望,变幻莫测的光带间是璀璨的星空。

他向下看,云层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云和光托着他,让他躺在自己的梦里。


隐隐约约地,玉离经听到从天际传来的哼唱声。

他听不清对方究竟在唱什么,只能从悠扬的曲调中辨别出对方并没有恶意。


他试图去寻找这歌声的源头,却发现它就像空气一样回荡在这空中。

他如何能找到空气的源头?


当玉离经放松下来,任由这瑰丽的景象和奇妙的歌声将自己送入更深的梦境时,那名神秘的歌者变换了曲调,开始变得欢快激昂。


玉离经感觉自己转瞬从云端跌落,失重感如同厚重的大地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无法张开自己的双翼,仿佛注定要葬身于这场坠落的终点。


风在他的耳边呼啸,他闭上了眼,等待这场绮梦的终结。


忽然,他的眼前被蒙上了一片暗红,并且这片暗红越发明亮。


玉离经睁开眼,看到了他此生都不会忘记的场景。


辽阔的海面上,一轮金红色的朝阳正从天边冉冉升起,朝霞呈现出从橘到蓝的完美渐变,粼粼的海水折射着阳光……这样明亮的巨大光球,好像就诞生自海洋之中。


虽然从未亲眼见过,他却在见到这一景象的那一瞬间想到了它的名字——

这是一场日出。


他直面着梦中的太阳,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与炽热。


或许是因为这光芒太过刺眼,玉离经感觉到自己的眼中流出了从未有过的泪水。


他茫然地低下头,俯瞰下方的海面。


原来刚才的苍穹之下,并非他想象的深谷,而是海洋,一望无际的、波涛滚滚的海洋。


当云忘归随着鲸鱼一同跃出海面时,玉离经的心中竟然没有一丝的惊讶。


云忘归这样的人鱼,就该沐浴在阳光之下,自由地遨游在海洋之中。

就像是这场日出。


玉离经再次闭上眼,和跃起的云忘归一同落入海洋的怀抱。


*


云忘归百无聊赖地躺在皮质的贵妃椅上,一颗一颗地往不远处的细颈花瓶里扔珍珠,这是他今天酒醒之后新想出来的消遣方式。


昨晚他和玉离经都喝醉了,玉离经勉强在破晓之前回去他的房间休眠,云忘归自己则就近找了个贵妃榻倒头就睡,一口气睡到天色大亮才醒。


因为城堡里的大部分地方他都已经逛过了,所以他这次醒来之后哪里也没去,就躺在房间里唱歌发呆找乐子。


海里可没有陆地上那么多的娱乐,除了逗小鱼,云忘归最常做的就是自己在海面上唱歌。


当歌也不想唱了,他就从一旁的桌子上拿来一只细颈花瓶,扔起来他昨夜从玉离经的衣服上拨弄下的珍珠。


这些光彩圆润的珍珠,颗颗都是能引起贵妇小姐们心动的极品,在他手里却成了能把花瓶砸得当啷响的小石子。


这样的游戏没能持续多久,在海里当惯了独行侠的云忘归就觉得无聊了。


不得不承认,比起在这里扔珍珠,他更希望此时玉离经能醒来,能坐在他对面的那张沙发上和他聊天。


他侧躺在贵妃椅上,脸颊贴着椅面,眼巴巴地望着窗外开始西斜的太阳,希望它能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好让黑夜立刻到来。


*


极夜期将近,白昼越来越短。玉离经醒来后看了眼房间内的钟表,似乎只过去了六七个小时。


不知道云忘归是否还在睡着?因为那场浓烈瑰丽的梦,他现在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第一次,他在城堡血仆们还没有将遮挡日光用的幕布和窗板拉开时,就踏出了自己的房间。


*


玉离经一推开门,就见云忘归单手撑着沙发跃起,利落地落到了他的方向。


“你已经可以做到这一地步了?”玉离经十分意外。


“今天刚会的。”云忘归松松筋骨,“或许明天破晓时你就可以把我送到海边了,我应该能自己回来。”


听到云忘归有要离开的意思,玉离经心头一紧,面色却如常:“你上岸这么久,是该回去一段时间了。”


“唔。”云忘归笑着说,“等我明天抓几条我很喜欢吃的鱼回来给你。”


云忘归自觉不是一个吝啬的邻居,既然玉离经这几天对他盛情款待,他也不会坦然接受毫无回报。


知道对方并不是要一走了之的玉离经以退为进:“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前往海边,黎明前我自己回来就好。”


云忘归吃惊地问:“你要出去吗?”


原谅他的吃惊,玉离经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像人类了,尤其是像那种海鸟说起过的,一到冬天就躲在温暖舒适的屋子里,再不踏出半步的人类贵族。


尽管两天前正是玉离经跨越了大半个海岸将他救回来的。


要云忘归说,这实在不能怪他。这两天对他来说就好像是过了很久一样,他们有那么多的事情可做,有那么多的话要说,比他过往的两年都要充实。


“虽然我不太爱出门,但也不是说不能出门啊。”玉离经让一旁的血仆为云忘归取来出门的厚衣服,“今夜风大,穿厚一点吧。”


*


呼啸的风将天上的云吹散,清辉朗照,一如他们初见的那夜。


温度也一样。


“有、有、有、有一点点点点点冷冷……”云忘归把两只手塞到毛绒的袖管里,上下牙打颤打得像是在酒杯里疯狂摇晃的冰块,恨不得跟杯壁撞出一首激昂的进行曲。


这……玉离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吸血鬼没有体温,也就无所谓冷不冷,能临时找出来几身平时装样子用的厚衣服给云忘归已经是极限了。


“你在海里会冷吗?”玉离经皱眉,这个季节的海水比刀锋还冷,没理由云忘归能适应寒冷的海水,而无法适应陆地上的低温。


云忘归磕磕绊绊地说:“不不不不不不会。”


“难道是因为你现在变成了‘人类’?”玉离经做出推测。


“可可可可能。”云忘归觉得现在的温度肯定比他冻晕在雪地里的那天要低,他感觉他的头发都快被冻起来了。


玉离经拉住他的手,隐匿的双翼再度展开,“需要我先将你送回海边吗?你变回人鱼或许会好一些。”


云忘归僵硬地点了点头,还是赶紧变回去吧。


*


玉离经小心翼翼地扶着脱去衣物的云忘归,让他逐渐接触海水。


水面下,笔直的双腿逐渐变化为修长的鱼尾,玉离经周身的海水被鱼尾扰动,像是有意识一般,不停地朝玉离经撞来。


等双腿已经完全变化为鱼尾,云忘归一甩尾鳍,惬意地长叹了一口气。


“舒服,一点也不冷了。”他看向玉离经,却发现对方华丽精致的衣服早已因自己的动作而湿透,趴趴地黏在玉离经的身上。


“啊,抱歉。”借着月光和人鱼优秀的夜视能力,云忘归盯着玉离经若隐若现的胸口,“弄湿你的衣服了。”


玉离经松开搀扶的手,看云忘归在水中恣意漂浮,温声笑道:“无妨,只是沾湿了而已。你感觉怎么样?”


云忘归在水里灵活地转了个身,往海的更深处游去。


等水深已经足够他完全舒展开他的鱼尾,他停下来,转身回望还在原地的玉离经:“你会游泳吗?”

玉离经道:“不会。”


吸血鬼虽然不需要呼吸,但也不是非常喜欢接触水的物种。


云忘归歪了歪头,思考这要怎么办。

“那你需要像人类一样换气吗?”


“不需要,吸血鬼不需要呼吸。”玉离经往前继续走了几步。

如果是为了云忘归,他也可以做出一点点尝试。


随着玉离经一步步地向云忘归走去,海水渐深,水面接近了他的肩膀,水的阻力和暗流的推力也让玉离经的行动变得不再顺畅。


尽管不需要呼吸,依旧少有吸血鬼选择下水而居,不是没有原因的。玉离经想。


海水翻涌流动,在不经意间漫过他的脖颈,没有吸血鬼会喜欢这种难以预料的“失控”和“危险”。


玉离经的面容依旧平静温和,目光仍停留在几步之外的云忘归身上。


如果此时有不知情的人走过,或许会以为自己看到了传说中的景象——人鱼在诱惑无知的人类为他们献上自己的血肉和生命。


人鱼向自己的“猎物”伸出了利爪——


“能站稳吗?这里水深,要不要我扶着你?”

云忘归朝玉离经伸出手去,两手相握的一瞬间,他甩动鱼尾借力,将玉离经往自己的怀里拉来。


不等玉离经做出下意识的反应,云忘归已经接住了完全漂浮于海水中的他。

“嘿嘿,没吓到你吧?”云忘归抱着玉离经的腰,将他的上半身托举出水面。


玉离经愣愣地看着他的脸,不知道自己是该先说他怎么这么快就忘记自己并不需要在水面上呼吸,还是该先挣脱他的“越界之举”。


被别人拦腰举起这种事情,从他懂事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实在是,太亲密了。


“怎么了?”云忘归看他神色有异又一言不发,语带担忧地小声试探:“是我吓到了你了吗?抱歉啊……”


玉离经勉强地笑了笑,他在想什么呢,这只是云忘归和他闹着玩的朋友间的率直举动罢了。


“我没事。”玉离经略过这个话题,问他:“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云忘归松开环抱着玉离经的手,只是虚虚地引着他的双臂。


“你想去听鲸鱼唱歌吗?”

“好。”玉离经回答。


*


玉离经和云忘归一同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在不远处的海里是几个不大不小的鲸群。


“这片海域的鱼虾很多,它们每年都会在这休息几天,再继续前往极地。”


云忘归对着玉离经解释完,便冲着鲸群的方向长吟了一声。


随后,玉离经就看到远处的海面上喷出数柱“喷泉”,在月光下掠过一闪而过的微光。


鲸吟不停传来,是对云忘归的回应。


云忘归低头对着玉离经嘟囔:“它们怕我又要来唱歌,害得它们不方便结识伴侣了。”


玉离经被他垂头丧气的模样逗笑了,“为什么你唱歌会影响它们结识伴侣?”


“它们说听我唱歌会陷入幻觉,迷迷瞪瞪地就错过了结识伴侣的机会。”云忘归不满地拍动鱼尾,“明明是它们自己听入迷了,才错过认识路过鲸鱼的时机的!”


玉离经看他是这般反应,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觉得它们错怪了你?”


“对呀。”云忘归忿忿道:“人类会这样说也就算了,它们可是鲸鱼!”


玉离经略一停顿:“我还没有听你唱过歌。”


“你要听吗?”云忘归惊喜地坐直了身体,忙不迭地对玉离经介绍:“不过我唱的歌用的不是人类的歌词,而是人鱼的语言。”


“无妨。”玉离经望向远方的鲸群,调侃道:“人类也听不懂鲸鱼的语言,依旧赞美喜爱着它们的歌声。”


受到鼓舞的云忘归左右扭了扭,坐得规规正正,清清嗓子,准备开始唱歌。


然后他空张了张嘴,卡住了。

他要唱什么给玉离经听呢?


云忘归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玉离经,他正在看他,注意到他的动作后还笑了一下。


哎呀,都是那些鲸鱼,好端端的提唱歌做什么。云忘归感觉自己的脸莫名其妙地热了起来。


云忘归听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还有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海风与海浪的声音,开始轻轻地哼唱起来。


海洋是他诞生的地方,他在这里听过无数种不同的海风声与海浪声,也见过无数次月夜下的鲸群,但这是他第一次和玉离经经历这一切。


他从自己诞生的那片海域唱起,唱那里碧蓝色的海水和灿烂的阳光,唱海面上叽叽喳喳的海鸥和水下色泽艳丽的珊瑚礁,唱那些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的事情。


从温暖的热带到温带,再到严酷的寒带,没有自己领地的幼年人鱼只能跟着迁徙的鱼群在海中流浪。


对于年幼的人鱼而言,海洋里遍布着天敌。云忘归被鲨鱼追过,也被虎鲸围捕过,有时甚至还会被成年人鱼追上好几个月,只能躲躲藏藏,靠吃海藻丛和珊瑚礁里的小鱼维生。


还好那些鱼比较笨,很好抓,他没有因为抓不到猎物而长时间的饿过肚子。


他快要成年的时候,跟着相熟的蓝鲸群来到了现在这片海域。


和食物满海游,气候又舒服的热带海域相比,这片海域当然算不上什么,但云忘归就是喜欢这里。


因为这里有他喜欢吃的鱼,因为这里有漂亮的极光,因为这里有一群听他唱歌的鲸鱼……反正,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久,他就越喜欢这里。


他开始回想冰雪大陆上凛冽的风雪,回想某个夜晚他抬起头,看见冰原和海面之上是绚丽的光带和璀璨的星空。


“那是什么?”他问一旁的座头鲸。


年老的鲸鱼浮出水面换气,历遍沧桑的眼睛倒映着天上的景象:“那是极光。”


年少的云忘归仰面躺在水里,望着梦中也未曾见过的天穹,发出一声喟叹:“真美呀。”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极光。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云忘归见过无数次极光,每一次,那些虚无缥缈的光带都会如初见一般,给他带来惊心动魄又宁静安详的美。


而就在不久前,他在一个人的眼里看到了“极光”。

不,不对,是在一个吸血鬼的眼里。


那是玉离经,他的朋友。



第四章


玉离经在黎明前和云忘归道别,回到了已经做好沉眠准备,只等他回归的城堡。


在众人即将散去之前,他开口送上了一句祝福:“祝诸位‘晚安’。”

“也祝您‘晚安’。”血仆们回答。


玉离经关上房门,却不准备入睡。


沉眠只是他们度过漫漫白日的一种手段,真正会影响他们的是阳光,而管家已经为整个城堡做好了周密的防护,也就是说——


他可以保持清醒,在城堡里等待云忘归的到来。


万籁俱寂,玉离经悄声打开自己的房门,不愿惊扰了已经沉睡的众人。


真是新奇的体验啊,他想,作为这座城堡的主人,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白天的时候在城堡里活动。


玉离经看着和夜间相差无几的城堡,恍然间以为自己只是在夜里随意地推开房门,出来散步。


他路过餐厅,停驻在他和云忘归曾经就“人类与吸血鬼的区别”而讨论的餐桌旁,眼前好像又浮现起两人喝得醉醺醺,相视而笑的样子。


云忘归在城堡里等他醒来时,是否也是像他一样漫无目的地闲逛呢?


于是他去了昨天云忘归休息的房间,准备好好“瞻仰”一番对方留下来的痕迹。


他发现了一只装了不少珍珠的细颈花瓶。


那些珍珠他很熟悉,三天之前它们还安安稳稳地出现在他的某件衣服上。


唔,看来喝酒确实是有一点坏处的。玉离经拿起花瓶,看着瓶中茫然无辜的珍珠,自顾自地笑了。


至少裁缝需要重新整理他的衣服了。


玉离经手中拿着花瓶,用目光丈量了一番从这里到云忘归所躺的贵妃椅之间的距离,大概猜到了云忘归的消遣方式。


该说不愧是他吗?


玉离经也坐到贵妃椅上,把瓶中的珍珠倒在手心,他没有像云忘归那样把它们投壶,只是借着烛光把玩起这些莹白的珠子。


月光下,云忘归的鱼尾也像珍珠一样漂亮。


他望着壁炉中的火焰出神,无意识地捏着一颗珍珠在唇边摩挲。


云忘归的鱼尾在烛光下,会是什么样的呢?


*


云忘归穿梭于鱼群之间,视线飞快地在大大小小的鱼间游走,亟待寻到又一个“合适”的目标。


在他的身边游动着十几条肥美的鱼,尽管品种不一,却都是餐桌上有名的珍馐。


这是云忘归将近一天的战果。


他把附近海域他喜欢吃的鱼群都依次“造访”了一遍,并带走了他认为鱼群中最好的那一条。


他可没忘答应玉离经要给他抓鱼的事情。


等云忘归把想要的鱼都抓了个遍,他就牵着他的猎物们准备回玉离经的城堡了。


云忘归坐在海边的礁石上,一边等待鱼尾化成双腿一边哼着随口编的小调。


他的心情很好。


没过多久,他的鱼尾开始逐渐变成双腿,作为“人类”的负面效果开始出现——

云忘归,开始感觉到冷了。


昨夜瑟瑟发抖的经历云忘归刻骨铭心,他果断把鱼尾拍进水里,决意等日落之后再麻烦玉离经来找他。


云忘归望着粉橙色与玫瑰色交织的天空,开始唱起等待的歌来。


*


玉离经正在画画,画的是一条在礁石上对着海里的鲸群与冰山,对着天上的繁星与明月唱歌的人鱼。


他在画云忘归。

他又在画云忘归。


他顺着昨夜的记忆描摹画中人的身姿,人鱼那能让人陷入迷幻的歌声如在耳边……


不对。


骤然回神的玉离经停下画笔,转头看向窗户的方向。

不是他的回忆,真的是云忘归正在唱歌。


玉离经依旧听不懂人鱼的语言,但这并不妨碍他听懂歌声中的情意。


他们歌声中相视一笑。


房间内的钟表在一下下地左右摆动,玉离经就在这机械的摆动声中一秒一秒地期盼夜晚的到来。


*


云忘归趴在一块相对光滑的礁石上,他坐累了,要歇一歇。


明明太阳已经落山了,离经怎么还不来?


他的视线勉为其难地从玉离经的城堡转移到还在天边垂死挣扎的一点落日上,恨不得化身漫天的晚霞,赶紧把那个慢吞吞的球踩到海底去。


他把目光转回原本的目标,发现视野中心多了一个小黑点,并且这个黑点在逐渐变大。


*


玉离经落到云忘归面前,率先道歉:“抱歉,让你久等了。”


云忘归看看他,又赶紧扭头望向还能看到一点余晖的太阳,担忧地问:“这样算是晚上了吗?你可以出来吗?”


玉离经忽视那一点点暴露在微量阳光下不适,回答道:“当然可以,我经常在这个时候眺望落日。”


“是嘛?”云忘归不疑有他,乐呵呵地把鱼尾晾到空气中准备化人,嘴上还不忘向玉离经“邀功”:“看,这是我给你抓的鱼。”


他把那些困着大大小小猎物的水球送到玉离经面前,歪着头从水球的缝隙里望向玉离经,期待着他的反应。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都抓了一条。”


玉离经还在空中的时候就已经看到那些被云忘归操纵着,漂浮在空中的水球了。


他还以为那是他新想出来的消遣方式,竟然是专门给他抓的鱼吗?


“谢谢你。”玉离经诚挚地感谢道。


“没事的。”云忘归高兴地动了动鱼尾,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颤着声音对玉离经说:“离经,我的鱼尾好像……冻住了?”


*


云忘归是第二次来到这座浴池了,他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人形。


不过前情都是他被玉离经给“救”回来就是了。


玉离经单膝跪在浴池边上,手指半探入浴池边缘的水中测试水温。

“好一点了吗?”他问躺在浴池中的云忘归。


“好多了。”云忘归灵活地甩动了一下自己的鱼尾,感慨:“明明白天的时候还不会被冻住呢。”


玉离经:“傍晚没有太阳照射,气温降低,会这样也很正常。”


还好只是鱼尾表面的水珠冻成了一层冰,并不是整条鱼尾被冻住。


叩叩——

管家和几名血仆进来,送上一张小桌和几盘摆成各种花样的鱼生。


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玉离经解释:“这是你今天给我抓的鱼,我请他们处理了一番。”


“哦……”云忘归舒服地往水里缩了缩,只露个头在外面,“怎么不送到餐厅去?”


“这样你可以多泡一段时间。”玉离经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只木盒,打开给云忘归看:“选一个吧。”


云忘归好奇地看去,只见木盒里面是一个个的分格,每个分格里都放着一只小巧可爱的“纸杯蛋糕”,看上去花里胡哨很是漂亮,还有不同的香味。


“蛋糕?”云忘归有些奇怪为什么要在浴室放一盒蛋糕。


玉离经微微一笑:“不是之前给你吃的那种蛋糕,只是做成这种样式精油浴球而已。”


“可以泡澡的时候用。”玉离经补充道。


云忘归有些难以置信地拿起一个裱着奶油顶和鲜红草莓的“纸杯蛋糕”,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和之前他吃过的那种真的不一样。

虽然也有一股甜甜的水果香。


“每一个的香型都不一样,选一个你喜欢的吧。”玉离经道。


云忘归将那些精致的小东西挨个拿起来闻了闻,最后选了一个拿在手里,抬头问玉离经:“然后呢?”


玉离经示意浴池:“放进水里。”


云忘归照做,只见手里的东西一入水就翻腾起了泡沫,他刚刚闻到的那个香味骤然变得浓烈起来。


云忘归给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玉离经笑着解释道:“只是浴球在化开而已。”


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已经弥漫开精油的味道。云忘归选的那款偏木质香,带一点海盐的味道,怎么说呢?玉离经眯了眯眼,就像是云忘归的味道一样。


云忘归接受了这个新鲜东西,安心享受起来:“离经,你要不要也下来泡泡?”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泡在这种热乎乎香喷喷的水里呢。


从来没有与他人共浴过的玉离经婉拒道:“我已经沐浴过……”


“来嘛来嘛,这么大的池子呢。”云忘归满眼期待地看着玉离经,“很舒服的。”


他好像已经忘了这本就是玉离经的浴池。


玉离经还想再次婉拒,云忘归忽然往后退开,用手拂过水面。


“嗯?”玉离经追随着他的动作看去——


浴池里逐渐翻腾起各种气泡状的海洋生物,随浪漂泊的水母,成群结队的海龟,在空中翻水花的海豚,还在不停收缩前进的乌贼,被虎鲸顶着来回旋转的翻车鱼,缓慢扇动鱼鳍的座头鲸,沉默前进的蓝鲸和飞速在海中游动的鲱鱼群……云忘归像是把整个海洋送到了玉离经眼前。


原本静谧空荡的浴室一下子变得拥挤热闹起来。


玉离经觉得鼻尖的香气更浓郁了,都让他忘了继续伪装人类的呼吸。


云忘归又游回玉离经身边,仰着头看他,笑得纯粹而快乐:“喜欢吗?”


“……嗯。”玉离经到底是没有把拒绝的话再次说出口。


玉离经下水之后,云忘归游到他身边来,毫无防备地往水里一倒,仰面飘在浴池中,露出流畅漂亮的腹部线条。


像是让人赶紧来揉肚皮的雪橇犬。


虽然,他是条人鱼。


“泡热水真舒服呀。”云忘归双手交叠在肚子上,看着天花板感慨。


“你喜欢的话,以后可以每天都来泡一泡。”玉离经安静地停留在跨入浴池的地方,身体靠着已经被暖热的池壁,感受被云忘归拨动到泛起小小波浪的池水在不经意间攀上落下他的肩膀。


云忘归立起来,正好把玉离经挡在自己和池壁之间的狭小空间里,“你要不要试试和我一样躺在水里?就像躺在海底一样。”


玉离经没明白他的意思,碍于盛情难却,还是试着躺了下去。


还好吸血鬼虽然不是人类,也是不会入水就沉底的。


他松了口气,正眼看起上方的景象。

云忘归操控着气泡鱼们在他们上面游来游去,耳边是流动的水声……玉离经不自觉地想起云忘归刚刚的话。


就像躺在海底一样。


云忘归侧头看了一眼玉离经的反应,心满意足地继续操控起气泡的流动来。


*


云忘归坐在底下烧着炭火,上面铺着软布的玉石座椅上,已经换上浴衣的玉离经拿着花洒在一旁为他冲洗过长的鱼尾。


“我可以摸一下你的鱼尾吗?需要检查浴盐是否冲洗干净了。”玉离经拿着花洒抬头问他。


“可以呀。”云忘归应允。


当玉离经的手指碰触到他的鱼鳞的那一瞬间,云忘归感觉自己像是被电鳗电住了一样,酥酥麻麻的感觉激得他猛地甩了一下尾巴。


玉离经以为是自己的动作让他觉得唐突或者不适,急忙道:“抱歉,没伤到你吧?”


云忘归想也没想,赶紧道:“没有!我没吓到你吧?”


“没有。”玉离经抬头看着云忘归,两人视线相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哎呀。”云忘归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还没人碰过我的尾巴,我有点应激了,吓到你实在不好意思。”


“是我唐突了。”玉离经把手悬在鱼尾上方,“现在可以吗?”


云忘归把鱼尾往他手底下凑了凑:“来。”


因为刚泡过温泉,玉离经的手指还是温热的。当他的手指抚摸在他的鱼尾上时,云忘归那在一瞬间变得空白的脑海很难找出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这种感觉。


一股酥麻麻的电流从玉离经和他接触的地方直冲向他的头顶,他的肩胛骨不自觉地收紧,心跳加快,脸色变得更红,甚至……他鱼尾上的某个鳞片也变得蠢蠢欲动。


确认浴盐都已被冲掉的玉离经撤回手,道:“已经可以了,我去拿浴巾。”


脸色通红的云忘归呆愣愣地回神,抬头看向玉离经的背影,鱼尾有些懊恼地在地上蹭了几下。


离经怎么不再摸一摸?



第五章


这场梦实在是太难为情了,玉离经想。


他还没有从梦中醒来,却有着清楚的意识。


冰凉的触感从他的腿间传来,某种像蛇一样的生物缠在他的双腿上,在他的腿间磨蹭,细小的鳞片滑过他大腿的肌肤,带来轻微的颤栗。


这纠缠并不致命,甚至称得上是暧昧。


与难分难舍的双腿相比,玉离经的上半身陷在一个温暖安静的怀抱里。


怀抱的主人就在他的耳边酣睡,呼吸间,温热濡湿的空气就会在他的耳边流动,像是勾引人灵魂的羽毛。


玉离经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一“未知生物”是谁。

是云忘归,他新结识的好友。


这一认知让他的身体无缘无故地燥热起来,难道他对自己的友人竟抱着这样的心思吗?


他试图挣动,却发现身体似乎并不受他的指使,难得地皱起了眉头。

这要如何是好?


云忘归应该是感觉到怀中人的动静,没有醒,只是发出几声谁也听不清的咕哝,把两人肩头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把玉离经抱得更结实了些。


当被子遮住裸露在外的肩膀时,玉离经才终于注意到一直被他忽略了的,那股毫无侵略感的温暖。


吸血鬼是没有体温的,尽管他有一部分人类的生活习惯,也依然无法改变他不可能仅靠自己就将被子暖热的事实。


很显然,这份温暖来自于床上的另一个人。


云忘归依旧睡得酣甜,那条纠缠作怪的鱼尾逐渐放松,变成带有鲜明热度的、人类的双腿。


玉离经觉得自己就像是贴着一个热水袋。


这种无可奈何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多久,玉离经很快就在这个温暖舒适的环境里失去了意识,重新陷入无知无觉的深眠。


*


新的一天里,云忘归问了玉离经一个问题。

“离经,吸血鬼要喝血才能活下去,对吗?”


正在陪着云忘归吃蛋糕的玉离经回答:“是的。虽然我们也可以通过普通的食物获取能量,但长期不喝血的吸血鬼,会难以避免地变得虚弱。”


“那我怎么没见你喝过血?”云忘归问出了已经困扰自己好几天的问题,“我来到城堡的那天晚上,你逗我说你在喝的葡萄酒就是人鱼血,但后来我也没有再见到你喝真正的血。”


他的语气里难免透露出一丝对玉离经的担忧:“你会变得虚弱吗?


玉离经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地问出来,看来是真的很担心。


他解释道:“因为我父母的缘故,我对血液的依赖性要比绝大多数同类低很多,可以更长时间不吸食血液而不会虚弱。同时,托人类的福,针管取血和血液的运输保存已经逐渐普及。比起原始的通过‘猎杀’的方式获取鲜血,更多有条件的吸血鬼会采用‘购买’的手段,从人类的血库获得自己需要的食物。”


玉离经唔了一声,略带调侃地补充道:“不光合理合法,还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味道。”


“……这样也可以吗?”云忘归喃喃道:“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喝人鱼的血呢。”


玉离经笑道:“为什么会这么想?难道你希望我吸你的血吗?”


“要是你的话,也可以呀。”云忘归看上去跃跃欲试:“被吸血的话,是什么感觉?会疼吗?”


“我不知道。”玉离经回忆道,“我还没有直接吸过谁的血,当然,更没有被其他吸血鬼吸过血。”


这么主动想要被吸血的生物,玉离经也是第一次见。


云忘归好奇地歪头发问:“如果我被你吸血的话,也会变成吸血鬼吗?”


“不会。”玉离经虽然还没有转化过自己的血族,也知道其中的过程,“想要转化为吸血鬼,除了需要被吸血鬼吸过血外,还需要被转化者吸食该吸血鬼的血液。”


“只是吸血的话,是不会变成吸血鬼的。”


不过,玉离经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吸血鬼会去喝人鱼的血。


都是实力强劲的长生种,生活在陆地的吸血鬼们何必放着好捕捉的人类血液不喝,跑去挑战海里的人鱼呢?


若不是机缘巧合,吸血鬼和人鱼这两种生物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他和云忘归成为朋友的事情要是传到其他吸血鬼耳朵里,怕是会引来无数的围观。


云忘归毫无阴暗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会想要吸我的血吗?”


*


玉离经拿着画笔,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勾勒眼前人的模样。


几步远的火炉边,云忘归坐在玉离经常坐的那座软椅上,怔怔地看着炉火。


房间里安静得如同只有一炉在噼啪作响的火焰。


刚刚的疑问他没有给出答案,玉离经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寰灵在吸血这件事上对他约束很严,他吸食的一直都是借输血之名,从人类血站购入的血液。


再加上血脉的影响,他对吸血本就没有太大的欲望,只是定期喝上一点避免虚弱罢了。


他还从来没有过“想要咬谁”的冲动,更没有这样做过。

云忘归问住他了。


他会想要吸云忘归的血吗?玉离经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玉离经微微抬头,目光从画纸转移到云忘归身上,他正在看墙上的肖像画。


火光照亮了他半侧的脖颈。


啊。玉离经盯着那点在火光下显得温热而有质感的肌肤,忍不住走神——他就这样将自己的致命处暴露在一个吸血鬼面前吗?


炉子中的火焰不停跳动,落到玉离经眼里,就好像他能看到那片肌肤下隐藏的血肉。


他忽然想起昨晚那场有些荒诞的梦来,云忘归抱着他,头埋在他的颈窝里,身上的热意毫无阻隔地向他烘来,他甚至听见了他的心跳声。


怦,怦,怦。


缓慢而有力地,响在他的脑海。


温热的血液从那颗强有力的心脏迸出,以极快的速度向全身的每一个角落冲去,最终再带着新鲜的氧气流回心房,完成了一次循环。

……

如果这个循环在某一个地方出现了破裂呢?


玉离经的舌尖不自觉地舔上了悄悄露出的犬齿。

痒。


“那个是我吗?”云忘归冷不丁地疑问,让玉离经转瞬回神。


犬齿恢复如常,双眼一片清明。玉离经顺着云忘归的视线看去,看到角落里他还没有画完的那幅画。

画里是对着海洋和夜空唱歌的云忘归。


“原来我是这个样子的。”云忘归站到画的跟前仔细端详,毫不吝啬地奉上自己的赞美:“画得真好。”


玉离经拿出另一幅更早完成的画作,“这一张,画的是我们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云忘归接过,看了一眼后,有些委屈又抱歉地说:“我怎么看上去这么凶……”


“有吗?”玉离经反复确认了几遍,“明明是英俊爽朗。”


虽然玉离经这么说,但云忘归对自己当时的态度可是一清二楚,哪里称得上是友好?第二天还试图上岸直闯城堡大门呢。


见他还在介意,玉离经开解道:“不管当时怎样,至少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那场带着火药味的相遇,就当是庆祝他们友谊开端的礼花吧。


*


自然而然的,云忘归成了在这座城堡里长住的客人。


每到白昼结束,夜晚降临时,他们便会在海边相会,然后一同回到城堡。直到破晓之前,玉离经又会送云忘归回归海洋。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直到有一天——

“离经,要和我一起去看极光吗?”

云忘归坐在礁石上,笑着问向前来接他的玉离经。



第六章


玉离经踏上极地冰冷坚硬的地面,将双翼收回体内。


今天是个好天气,无风无云,夜空一片晴朗。


“真可惜,没有极光。”云忘归浮出水面,仰头望着满天星斗,“可能要多等几天了。”


玉离经毫不介意,毕竟能否碰上极光全看天气,不是他和云忘归说得算的。


更何况,来的只有他和云忘归两人,如何安排行程全凭他们心意。


极地严寒,没有御寒物资的云忘归不能上岸,玉离经就留在了岸边,听云忘归讲从前他在极地发生的趣事。


尽管物质条件确有匮乏,不能像在城堡时那样优渥。但对于吸血鬼来说,这样长时间不用通过休眠熬过白天,得以保持长时间的清醒的生活,实在是不能再舒适了。


“等到春天,开始融冰的时候,北极熊就会带着新生的小北极熊出来拍海豹吃。”云忘归比划了一下北极熊的体型,“别看它们体型挺笨重的,抓起海豹来特别厉害。”


“还有北极狐,捕猎时会跳得高高的,然后一头扎进雪地里。”


玉离经被他绘声绘色的讲述逗笑:“看来你很喜欢这里。”


云忘归不好意思道:“以前没有什么事情做,在我的海域待烦了,就来极地玩。”


他想起什么,哎呀一声:“离经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抓点虾来。”


极地的甜虾最好吃了,离经一定喜欢。


玉离经没想到的是,云忘归不光潜水给他抓来了甜虾,还操纵了一团热气滚滚的水球。


“我以前看来捕虾的人类都是把虾煮过再吃,如果离经你想这样,我也可以给你烧水的。”他把身后水团里的虾分成两份,大有只要玉离经开口,他立马就来一团海水煮甜虾的架势。


于是他们开始在极夜的冰山上吃起甜虾来。


云忘归把虾的头尾去掉,一口一只,吃完忍不住抱怨道:“虽然虾肉很好吃,但是我不喜欢吃虾壳,好硬。”


他扭头问一旁的玉离经:“离经,你喜欢……嗯?”


玉离经没有像他那样只去头尾,而是手指一拨一扯,一圈又一圈的虾壳就和虾肉分开了。


眨眼的功夫,一只完整的虾肉就出现在了云忘归的面前。

“这样就没有壳了。”


怕云忘归推辞,玉离经紧接着道:“不吃的话,很快就要被冻成冰块了。”


云忘归吃完问他:“离经你怎么做到的?”


玉离经开始一步一步教他剥虾:“很简单的,就像这样……”


云忘归看完,觉得自己会了,上手磕磕绊绊地剥出一块“歪七扭八”的虾肉,审视再三,还是丢进了自己的嘴里。


太丑了,怎么好意思送给离经。


云忘归憋着脸,小心翼翼地剥出一块完整的肉,火速送到玉离经嘴边,急切道:“离经快吃,不然要冻上了。”


因为云忘归剥壳剥得久,虾肉其实已经冻成了一块梆梆硬的“石头”,玉离经却如若未觉一样将它咽了下去,夸赞道:“很好,你学得很快。”


云忘归这才心满意足地自己吃起来。


谁也不知道极光是什么时候到来的,当云忘归不经意望向天空时,就发现天上早已布满了游动的光带。


“离经快看,极光!”云忘归指着他们头顶绚丽多彩的光带,感慨:“真好看。”


极光在空中交织变幻,云忘归想起之前的事,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和玉离经咬耳朵:“就像你的眼睛一样,很漂亮。”


玉离经仰望着天空,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刚刚云忘归呼气带来的酥麻感。云忘归还在旁边若有似无地哼着调,他下意识地舔向自己的犬齿,似乎又变长了。


当云忘归被玉离经抱住,被他埋在颈间吸血时,难以避免地陷入了被吸血带来的欢愉幻觉。


这是玉离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吸血,不同于以往那些取好盛放在容器里的血液,犬齿咬破肌肤、刺入血肉的愉悦,温热的血液从血管中喷涌而出带来的颤动,都让他想要咬得更深,想要迷醉其中。


只这一次,玉离经就觉得自己好像是要上瘾一样。


和传说中残暴血腥的吸血鬼相比,玉离经的动作小心而温柔,没有鲜血淋漓,没有令云忘归难以承受的痛楚。


甚至,在吸血所带来的迷幻作用下,云忘归只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等云忘归的身体从这突如其来的欢愉中适应,那条修长而灵活的鱼尾自发地缠上了玉离经的身躯,让他们彼此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就像是空中纠缠难分的两条极光。


或许是隐藏在基因中的本能,云忘归向一旁栽倒,和玉离经一同落入了名为海洋的温床。


冰冷的海水拉回了玉离经的理智,他松开咬在云忘归颈侧的犬齿,想要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却听见从耳畔传来了模糊的曲调。


如骤然崩毁的大坝一般,汹涌澎湃的情思夹杂着熟悉的幻象轻松突破了理智的防御,他再度漂浮于天穹之上。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云忘归就在他的身旁。


他们胸膛相贴,那条光泽夺目的鱼尾纠缠住他的双腿,他的头就放在他的颈侧。


皮肉被咬住嘬磨的感觉直传入玉离经的脑海,他竟然还能有片刻的分神——此时的云忘归可比他更像吸血鬼。


人鱼的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在空中交织回荡,玉离经就是那个落入网中的猎物。


随着云忘归的动作,玉离经也放开了自己的精神场,他早该想到这片梦中的景象是什么了。


这里是云忘归的精神图景。


随着他的加入,天上的极光开始剧烈地变幻,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突然被投入了一块石头,激起层层漾开的波纹。


极光中升起一轮明亮的圆月,月光照耀在两人相合的身影上,如同它在过往的无数个日夜里为每一个黑夜中的生灵带去光明。



* 本文中所有出现的诗句来自《济慈诗选》

* 蝙蝠是好动物,大家不要对蝙蝠有偏见,新冠不能怪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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